一、作者简介
张炜(1955—),山东龙口人,原籍栖霞。1976年高中毕业后,回原籍农村参加劳动。 1978年考入山东烟台师专中文系,1980年开始发表小说、散文、文论等。1987年,第一部长篇小说《古船》,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历任中共山东省委办公厅档案编研处干部,山东省文联专业作家、创作室副主任,山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山东师范大学烟台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作品主要有长篇小说《古船》(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1986年长篇小说奖)、《九月寓言》(获全国优秀长篇小说奖)、《柏慧》、《家族》,中篇小说《秋天的愤怒》、《蘑茹七种》等,短篇小说集、散文集《玉米》、《融入野地》、《夜思》、《筑万松浦记》等。现已有《张炜自选集》(6卷)、《张炜文集》(6卷)、《张炜文库》(10卷)等多种文集出版。译为英、法、日、德等多种文字。2010年作家出版社出版其历时20余年,长达39卷,约450万字的鸿篇巨著,长篇小说《你在高原》,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2011年8月)。
二、作品导读
自然是艺术的源地,艺术来于自然。大自然就是美,就是艺术,这种美是至美,这种艺术是无与伦比的艺术。“只有在真正的野地里,人可以漠视平凡,发现舞蹈的仙鹤。”大自然使张炜激动,使他不断地走向大自然,融入自然,向自然学习艺术。张炜不仅题材的选择基于自然,而且在美的范式、创作法则上也取法于大自然。大自然的创作法则最根本的是自然、质朴与纯真,张炜的创作法则正是体现了自然、质朴与纯真的法则。
主题意蕴:散文《融入野地》发表于《上海文学》,2001年第8期,原为张炜长篇小说《九月寓言》的后记。作者开篇就表达了一直坚守的精神价值追求:“城市是一片被肆意修饰过的野地,我最终将告别它。”“野地”是张炜对城市之外的土地的称呼,是相对于城市文明而言的自然世界。从张炜散文整体创作倾向看,这个“野地”就是相对于城市文明而言的大自然。作者在这片鲜活的土地上悉心寻找着能够自由生存的民间世界。它为作者提供了心灵的安慰,它立足于现实之外,成为人类理想的栖息地。
自然作为人生世界的对立面、补充物而存在,人类信任它的完美无瑕,视之为自由、完美、理想的生命活动范式。在向复杂的现实追问一种单纯与清晰的真善美时,或越过如潮市声去寻找“一个真实,一个原来”时,其结果必然是把目光投向自然与记忆:一个是被空间放逐的“野地”,一个是被时间抛后的历史,相交之地是在大自然中生长活跃的童年时代。通过回忆、默想与追溯,顽强地抵抗着生命钝化这一悲剧过程,成为张炜描写大自然时依然能够保持童年新鲜的直感的奥秘。
从对客观世界的认识走向对人生世界的价值叩问,张炜写自然常常浸润了他对人生根本问题的思考。《融入野地》为我们了解作者的关怀与立场提供了文本。这里有一个“自然的歌者”的深情“痴唱”,也有一个知识分子对自然的冥想与叩问。从客观世界进入人生世界,从寻找自然的诗意到寻找人生的诗意是对现实世界的一种超越。自然在他的笔下是温和、流动而深情的,它处处打上了主体的烙痕,传达主体的人生感悟与人生理想,成为了一种理想语言的承载者。
而“融入野地”、“加入民间”同样也是张炜理想中“文学”的出路。所以,张炜的小说和散文创作中内含着一种互释的关系。《九月寓言》等小说中也显示了他对知识分子民间立场的坚持。张炜在一定程度上秉承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忧时伤世”的文化使命感。他一直在思考中国文化的命运和出路问题,包括传统文化的现代化改造和知识分子的精神自救问题。而“融入野地”正是他为此设计的一条理想之路。在道德失范、理想破灭、信仰与生存困惑的今天,张炜对人本意义的追求,对人生价值的拷问,都具有社会批评的意义。在他的史诗般的作品中,感情的勃发,诗性的潺潺流动,显示了他对纯文学的执著追求。
张炜的创作,一直在执着于自己的精神追寻:“我想寻找一个原来,一个真实。”“做梦都想像一棵树那样抓牢一小片泥土,我拒绝无根无定的生活,我追求的不过是一个简单、真实和落定。”这种简单、真实和落定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呢?“我所投入的世界生机勃勃,这儿有永不停息的蜕变、消亡以及诞生,关于它们的信息都覆于落叶之下,渗进了泥土,新生之物让第一束阳光照个通亮。这儿瞬息万变,光影交错,我只把心口收紧,让神思一点点溶解。”当人之所以为人的那一缕“神思”被“一点点溶解”之后,人就转化为树了:“眼看着四肢被青藤绕裹,地衣上长额角。这不是死,而是生。我可以做一棵树了,扎下根须,化为故地上的一个器官。从此,我的吟哦不是一己之事,也非我能左右。一个人消逝了,一株树诞生了,生命仍在,性质却得到了转换。”这种转换也就是人与自然的和谐为一,是张炜穷毕生精力所要追究的“原来”和“真实”。所谓“和谐为一”,就是人与自然的整体统一乃至等同,这当然不是说人与自然中的一切生命都完全一样,就生命的表现形态来说,各种生命都是决不相同的,但就生命的“原初”形态来说则都是同一的,这种同一性就表现在对泥土的依赖:萌生于泥土,生长于泥土,最后又归依于泥土。任何生命都逃不脱这一宿命的轮回,因而任何生命在这一意义上都是同一的。
细读张炜的散文《融入野地》,读者会发现,张炜塑造的一系列乡村意境并非指向复杂的乡村实体,而是指向一种精神和心灵的安放之“野地”,像树根支撑树枝和树叶那样,这块张炜多年来所寻找的“野地”支撑着我们真实的灵魂,这块野地不属于城市,也不属于乡村;不是学者所说的某种文化的“乌托邦”,而单纯地指向每一个人的真实内心,换句话说,寻找真实的内心,就是寻找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这是张炜在《融入野地》带给读者的启示。寻找的过程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寻找漫无边际,如同在人们浩瀚如海的内心世界里寻找一颗闪亮发光的珍珠。这是人的一生当中,每天都要做的一件事情,正如古希腊神庙上所刻的那句话:认识你自己。寻找真实的内心,与自己内心的对话就是认识自己的过程,这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