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作者简介
高行健(1940—),原籍江苏泰州,出生于江西赣州。著名小说家、戏剧家、导演,法籍华人。1962年从北京外国语大学毕业后任中国国际书店翻译。1971——1974到干校劳动,后来在皖南山区农村中学任教。1975年回北京,任《中国建设》杂志社法文组组长。1977年调中国作协对外联络委员会工作。1978年开始文学创作。1979年发表散文《巴金在巴黎》,中篇小说《寒夜的星辰》。1981年调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任编剧。高行健早期以创作先锋戏剧著称。他与刘会远合作创作了《绝对信号》、《车站》等话剧,由北京人艺演出,引起轰动。后来他又写了《野人》,采用更多探索手法,更展现出艺术魄力和深邃的历史感。因其新的戏剧观念和思想内涵而发生争议。他大量吸收了西方现代派的戏剧手法,突破了话剧传统的时间结构,拓宽了戏剧表现空间,探索新的戏剧观念包括舞台观念。《绝对信号》一剧,被列入“共和国50年十部戏剧”。1982年被法国政府授予“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其代表作有《绝对信号》、《彼岸》、《车站》等。论著《现代小说技巧初探》(花城出版社)提出了新的文学观,强调小说要揭示现代社会矛盾,探索人物的内心世界,表现复杂的人性,尝试新的表现手法等,引起广泛的注意和争论。此外还出版过小说集《有只鸽子叫红唇儿》,理论著作《对一种现代戏剧的追求》和戏剧作品集《高行健戏剧集》等,1985年法国世界文化交流中心在巴黎举办“高行健戏剧创作学术交流会”。1988年获首届“振兴话剧奖”优秀编剧奖。90年代定居法国,继续从事创作和绘画,出版小说《灵山》等。2000年10月,高行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作品文字寓意深刻,隐含禅理,现代意识强,题材非常丰富,表现形式无一重复。
刘会远(1948—),山东荣成人,原国务院副总理谷牧的次子。曾任铁路文工团编剧,1982年,有刘会远参与的中国第一部小剧场戏剧《绝对信号》在首都剧场小剧场公演。1985年刘会远又创作了剧本《三宝闹深圳》,并被拍成电影。这是一部采用国际上最新流行的喜剧形式编导拍摄而成的影片,突破了大陆一般喜剧固有的模式,可称为一种“滑稽轻喜剧。”
二、作品导读
《绝对信号》是无场次话剧,编剧高行健、刘会远。发表于《十月》1982年第5期。是作者探索当代话剧的发轫之作。由北京人民艺术剧院1982年11月以小剧场的形式首演于北京。曾引起强烈的反响和争议,被认为是新时期“将当代中国话剧艺术的探索推向一个新高度”的力作。
20上世纪80年代初,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文学艺术的变革问题也被提了出来。几乎在“朦胧诗”和“意识流小说”出现的同时,一股探索戏剧热潮悄然兴起,《绝对信号》、《屋外有热流》、《街上流行红裙子》,《路》、《红房间·白房间·黑房间》、《一个死者对生者的访问》等剧作对传统的戏剧形式和戏剧表演方式进行了大胆的改革和探索。其中,以小剧场运动为代表的实验戏剧,成为当时最为引人注目的“风景”之一。实验戏剧往往具有先锋性。1982年,由高行健、刘会远编剧、林兆华导演的《绝对信号》开启了新时期小剧场运动的先河。以其别开生面的演出,受到戏剧界的重视。1989年4月,于南京举行了中国第一届小剧场戏剧节,演出了《绝对信号》、《童叟无欺》、《屋里的猫头鹰》、《火神与秋女》等15台戏。并展开了对小剧场戏剧美学特点、意义的探讨。90年代以后,国内多次举行小剧场戏剧演出和讨论,推动了小剧场戏剧的发展。
作品分析:《绝对信号》是反映青年生活的无场次话剧,剧情围绕着主人公黑子被车匪胁迫登车作案,在车上遇见昔日的同学小号、恋人蜜蜂和忠于职守的老车长逐步展开,产生出一系列复杂的矛盾冲突,由此展现了每个人的思想、观念与生活态度。剧中的时间是“一个春天的黄昏和夜晚”;在“一列普通货车的最后一节守车上”。剧中的人物包括待业青年黑子和蜜蜂,见习车长小号,车长,车匪。人物之间没有主次之分。但人物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黑子和蜜蜂是一对恋人。为了搞到与蜜蜂成亲的钱,黑子受车匪的利用上车给车匪当“助手”;蜜蜂随一个养蜂队外出采蜜,因掉队而搭上了黑子上的这节守车;小号与黑子和蜜蜂是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接替父亲在列车上当见习车长,此时小号正单恋着蜜蜂,但他并不知道黑子和蜜蜂已经确立了恋人关系,所以在列车上小号曾有意托黑子为他和蜜蜂从中牵线;车长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火车”,他早已看出了车匪的企图,并且看出黑子是车匪中的一个不太情愿的合伙人;车匪感觉到车长不好对付,同时,他发现在蜜蜂上车之后,黑子有些心神不定,所以一再暗示黑子“要当心”;最后,车长识破了车匪的企图,毅然发出绝对信号,车匪则持枪威逼车长,企图拉闸跳车。车长、小号与之搏斗;黑子终于猛醒,冲向了车匪,用鲜血洗刷了自己错误。在车匪铤而走险即将造成列车颠覆的生死关头,每个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承担了各自的责任,使列车避免了事故。启发人们去思考人与社会的依存关系,思考自己和自己生活的道路。由于人物之间关系复杂却不便全公开,所以人物的表演大量运用了摹拟手法和潜台词。
主题意蕴:剧作以八十年代初变革时期的社会生活为背景,通过黑子、蜜蜂、小号三位青年之间的友谊、爱情纠葛的心理流程与黑子在车匪的诱惑下几乎失足,又重新获得做人的权利的发展历程,形象地反映了当代青年对人生的不同态度和追求,敏锐地提出了如何对待失足青年以及青年待业等社会问题,从而使剧作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鲜明的时代气息;但由于剧作在戏剧观念和表演形式上的独特追求,使其显示出与传统戏剧观念和表演形式完全不同的风格。
人物形象:《绝对信号》出场的人物有小号、车长、黑子、蜜蜂、车匪五人。失足青年黑子是全剧的中心人物。他是个没有正式职业的待业青年,也是一个处于矛盾状态、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一方面,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为人正直,有责任感。在从知青点儿回城后,正值铁路职工家属可以“接班”的文件开始落实,他本可以接父亲的“班”,当一名铁路工人,却把机会留给了同是知青的姐姐,自己到货场去当临时工“扛大件儿”。另一方面,由于父亲只是个无职无权的工人,没有门路给他找到正式工作,看到“小号”靠着当副局长的爸爸,很快当了铁路工人,而且是“见习车长”时,他深感社会的不公和自己的无奈。没有正式的工作,使他烦躁;没有钱,无法同蜜蜂姑娘结婚,更使他不安。在车匪的拉拢和金钱的诱惑下,他开始动摇、走上歧途。然而,在心灵深处,他又十分矛盾和痛苦的,不断为自己登上守车而后悔,为巧遇小号、蜜蜂而懊恼。最后,当车长识破车匪的企图,毅然发出绝对信号,而车匪又在威逼老车长拉紧急制动阀时,面对小号、蜜蜂的勇敢行动,他终于猛醒,奋不顾身地投入与车匪的搏斗,自己也英勇负伤。黑子从失足到新生,从思想的激烈反复到与车匪决裂,经历了曲折复杂的过程。作者着意在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护法与违法的矛盾中,突现黑子思想感情的细微变化,从而强调了教育失足青年重要性的问题。
老车长是一个饱经风霜、有着丰富行车经验和高度责任感的铁路工人。他兢兢业业、忠于职守,几十年风里来雨里去,从未因个人的原因担误工作、出现任何差错。当黑子、车匪等人一出现在守车上,他立即觉察到其中的异常,很快就发现对方的破绽,及时果断地发出绝对信号,同车匪进行坚决的斗争。同时,他又正直、无私,对年青人无比爱护。作为一个老工人,他把自己的工作经验、人生经验无私地传授给下一代。面对失足的黑子、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小号和蜜蜂,他那貌似无心的嘴叨,实则对青年们进行引导和规劝。所以,每句话都一语双关,富有丰厚的潜台词和明显的针对性。作者赋予了这个人物以深刻的象征意味,使他与守车联结为一体。
其他人物,如活泼、热情的蜜蜂,善良、真诚的小号,狡诈、狠毒的车匪,虽都仅仅寥寥数笔,却个个都神采飞扬,性格鲜明。
艺术成就:《绝对信号》在艺术探索上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首先,剧作采用“小剧场”的演出方式。《绝对信号》推倒了传统戏剧舞台的“第四堵墙”,采用了“小剧场”的演出方式。所谓“小剧场”就是把舞台安置在观众席中间,从而消除了舞台与观众席之间的距离。演员可以从观众席走上舞台或者从舞台到观众中间去演出,观众也可以直接参与剧中演出。“小剧场”使舞台演出与剧场观摩融为一体,演员与观众之间可以直接进行交流。随着剧场形式的改变,《绝对信号》采用了虚拟性的舞台设置。几个铁架、几把椅子搭起了一节“车厢”,用音响表示“火车”处在运行状态。演员从观众席走上舞台。这种演出方式打破了传统戏剧表演中的剧场与舞台、前台与后台的界限,从而大大地缩短了演出与观摩之间的距离。
其次,打破“现在进行时”,采用开放式的舞台时空。按照传统戏剧观念的要求,戏剧情节应该是一个由发生——发展——高潮——结局组成的完整、封闭的演进过程,舞台上的表演始终处在正在进行中的“现在进行时”。《绝对信号》的叙事程式打破了传统戏剧程式中“现在进行时”的叙述程序,使舞台上的过去、现在、未来不再是一个由此及彼、循序渐进的单向演进过程,而是一个过去、现在、未来交叉重叠、多向对流的全方位的演进过程。例如,在表现黑子与蜜蜂之间的关系的时候,剧作一方面表现黑子和蜜蜂在列车上意外相遇的现在进行状态,同时又运用话外音和特技灯光,把黑子和蜜蜂对过去的回忆以及对未来的想象同时呈现在舞台上。从而打破了“现在进行时”的时空状态,极大的拓展了戏剧舞台的表演空间。
再次,心理活动的外化。《绝对信号》的舞台表演一反传统戏剧中不能表现人物心理活动的局限,充分运用了灯光、音响等舞台表演技巧,把人物的心理活动直接呈现在舞台上。例如,当黑子和蜜蜂相互对视时,舞台上的背景远去,只用锥光把黑子和蜜蜂隔离出来,然后通过话外音让黑子和蜜蜂彼此进行无言的“对话”,由此表现他们的心理活动。这种特技表演充分运用了现代戏剧表演的虚拟性和假定性,极大地丰富了戏剧舞台的表演形式,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最后,潜台词的运用。《绝对信号》中的人物关系错综复杂,彼此又各怀心事,但由于大家都在同一节车厢里,所以心里有话不能直说,因此大量运用了潜台词。例如,车匪发现在蜜蜂上车之后,黑子有些心神不定,深怕露出马脚,在列车开进隧道的时候趁机提醒黑子,“这隧道可真黑呀”,“颠得一闭眼就睡着”;车长发现黑子被车匪利用,提醒他“你们走的不是一条道”,“道不好走,留点神,别栽了跟头”。车长还用潜台词暗示了剧作的主题:“我们乘的就是这么趟车,可大家都在这车上,就要懂得共同去维护列车的安全啊。”
《绝对信号》在舞台艺术和表演形式上的创新为新时期戏剧的现代化进程打开了广阔的探索之门。剧作所描写的发生在这列货车上的斗争,绝非指一个实在的具体事件,它对于所描写的生活来说,作了高度的抽象和升腾。“列车”实际上别有寓意。剧作喻示人们,我们的国家就像一列把我们带向光明未来的“列车”。这一象征意象,随着剧情的发展,越来越清晰地显露了出来!直到剧终时,车长的话更是直接地点出了题旨:“我们乘的就是这么趟车,可大家就在这车上,就要懂得共同去维护列车的安全。”剧作的这一主旨是有积极的现实意义的。《绝对信号》的创意和演出为新时期戏剧的探索潮流提供了丰富的启示,从而推动了新时期探索性戏剧的发展。